论文偶记
论文偶记
《论文偶记》全文翻译
原文:
文之道,神为主,气辅之。曹子桓、苏子由论文,以气为主,是矣。然气随神转,神浑则气灏,神远则气逸,神伟则气高,神变则气奇,神深则气静,故神为气之主。至专以理为主,则未尽其妙。盖人不穷理读书,则出词鄙倍空疏。人无经济,则言虽累牍,不适于用。故义理、书卷、经济者,行文之实。文贵奇,所谓“珍爱者必非常物”。然有奇在字句者,有奇在意思者,有奇在笔者,有奇在丘壑者。有奇在气者,有奇在神者。字句之奇,不足为奇;气奇则真奇矣;神奇则古来亦不多见。次第虽如此,然字句亦不可不奇。扬子《太玄》、《法言》,昌黎甚好之,故昌黎文奇。奇气最难识,大约忽起忽落,其来无端,其去无迹。读古人文,于起灭转接之间,觉有不可测识处,便是奇气。文贵简。凡文,笔老则简,意真则简,辞切则简,理当则简。文贵变。《易》曰:“虎变文炳,豹变文蔚。”故文者,变之谓也。一集之中篇篇变,一篇之中段段变,一段之中句句变,神变、气变、境变、音节变、字句变,惟昌黎能之。文法有平有奇,须是兼备,乃尽文人之能事。上古文字初开,实字多,虚字少。典谟训诰,何等简奥,然文法自是未备。至孔子之时,虚字详备,作者神态毕出。《左氏》情韵并美,文采照耀。至先秦战国,更加疏纵。汉人敛之,稍归劲质,惟子长集其大成。唐人宗汉,多峭硬。宋人宗秦,得其疏纵,而失其厚茂,气味亦少薄矣。文必虚字备而后神态出,何可节损?然枝蔓软弱,少古人厚重之气,自是后人文渐薄处。史迁句法似赘拙,而实古厚可爱。
译文:
写文章的方法,以精神(主旨)为主,以气韵(节奏和韵律)作为补充。曹丕和苏辙在评价文章时,重视的是气韵,这是对的。然而,气韵随着精神的变换而变化:精神浑厚则气韵充盈,精神悠远则气韵飘逸,精神雄伟则气韵高洁,精神变幻则气韵奇异,精神深沉则气韵平静,因此精神是气韵的主导。如果专门以讲道理为主,文章就无法完全展现其奥妙。这就好比优秀的工匠,如果没有材料和工具,即使手艺再高超也无法施展;而如果只有材料和工具,但不善处理,也成不了优秀的工匠。文人也是同样的道理,精神、气韵、声音、节奏是他们的本领,而道理、书籍、组织文字的能力则是他们的材料。
文章最不可攀比和学得的地方在于其作法的高妙,即文章内在精神的运用。文章的内在精神是文人创作的宝贵财富。写文章最重要的是气势要充沛盛大,但如果没有内在精神来主宰它,气势就会无所依凭,四处游荡而不知道归依何处。
古人作文章可以告诉人(让人学习)的地方只有文法,但如果不能得到文章的内在精神而只是死守其文法,那么所谓文法也就不过是死法罢了。关键在于在读书时要细致深入地体会它。
文章贵在奇特,所谓“最珍贵最喜爱的东西,必定不是平平常常的物件”。奇在字句、意思、笔者、丘壑、气韵、精神等方面。字句的奇特不足为奇,气韵的奇特才是真正的奇特;神奇的精神从古至今都不多见。
文章还贵在简洁,笔老则简,意真则简,辞切则简,理当则简。文章也贵在变化,《易》中说:“虎变文炳,豹变文蔚”,变化是文章的本质。一篇好的文章应该篇篇有变化,段段有变化,句句有变化,变化在神、气、境、音节、字句等方面,只有韩愈能做到这一点。
文法有平有奇,必须兼备,才能充分发挥文人的能力